人在世界裡

「別人會說我是間諜之妻！」聰子生氣地對丈夫優作說。

電影裡聰子曾二度提到自己為「間諜之妻」，第一次提到的時候，她為此身份感到羞恥，對於先生被視為叛國賊覺得非常不光彩。但在第二次提到的時候，聰子卻是呈現了很不同的狀態，她的表情語氣都帶著一股堅定與喜悅，對此身份不再覺得難堪，甚至還有所認同，感到驕傲光榮起來。

聰子對自我身份認同的轉變，或許就是日本電影《間諜之妻》想傳達的理念，它邀請我們檢視自己身份認同的來源，檢視我們服膺的價值觀，究竟是不假思索接受國家、外在給予我們的教誨，還是我們會依據普世價值、個人良知來過我們的生活。

日本電影《間諜之妻》背景在1940年的神戶，那是二戰期間，聰子的先生優作因為與英國人有生意頻繁往來，平時穿著又多穿洋服、家裡用品也多是洋貨，在當年軍國主義盛行的情況下，被軍方盯上，開始懷疑他是敵國間諜。

而軍方負責當地事務的小隊長正是聰子的青梅竹馬泰治，擔心聰子被牽連的他，也曾警告聰子，要注意丈夫的舉動，但看似無憂無慮天真的聰子並不相信自己忠實的丈夫會是間諜，可是就在優作從滿洲國出差回來後，事情有了轉變。泰治告訴聰子，優作其實從滿洲國偷偷帶了一個女人回到日本，被瞞在鼓裡的聰子醋勁大發，懷疑丈夫不忠，要優作講清楚說明白。原本不想讓妻子涉入的優作，這時也難以招架太太的追問，講出自己在滿州的所見所聞，特別是日軍在滿州使用生化武器、從事非法人體實驗的不人道惡行，難以接受的優作甚至計畫前往美國，來揭發日軍的暴行與秘密。

可是聰子聽完並未買單先生的說法，更是難以接受先生成為叛國賊，也是在這時，她第一次提到自己若是間諜之妻，是多麼羞辱的記號、而叛國通敵是多麽嚴重的罪名。後來聰子去向軍方通報，使得優作的同夥被抓。夫妻兩人彷彿諜對諜般的心機互動，是這片的宣傳上的觀影焦點，但到最後，我們發現他們心機的背後，倒不是為了傷害對方，而是在面對艱難無奈的世局裡，他們保護彼此的方法。

是什麼讓聰子改變呢？是她看了優作從滿州帶回來的影片，影片裡拍下了日軍做人體實驗的畫面，拍下俘虜們的受苦臉孔。過去她認同自己的國家，而不願面對國家做過的惡行，但現在的她在親眼目睹這些惡行後，也難以認同這些惡行，開始認同丈夫的決定。於是她用堅定的語氣跟先生說：「對我來說，你就是你，如果你是間諜，那我就是間諜之妻。」，「間諜之妻」的自我認同不再是罪惡，反而是對抗邪惡的光榮印記。

優作曾說：「我不是間諜，我只是隨著自己的意志行動，跟間諜不同。」，即便被視為叛國，但在他心中，那是為了捍衛人性而不能妥協的最高價值，他不是為了資敵而做，而是為了守護人性，縱使在大時代的無奈下，優作的行動最終未必能得到想要的結果，但他想奮力一搏的心境，仍令人動容。

相對的，在聰子的口中，青梅竹馬泰治曾是善良之人，但現在穿上軍服之後，他的人性被包覆在軍國主義之下，在個人良知與國家利益之間，他以國家利益為重了。

《間諜之妻》能夠碰觸日本社會的禁忌話題，承認自己國家在二戰時所犯的錯誤，展現的道德勇氣值得肯定。也提醒我們走到今日，不只是做自己國家的公民，其實我們也是世界的公民，我們在追求國家利益的同時，若是喪失維護普世價值的信念，我們所追求的國家大義，到頭來不過是幻影與虛空，到頭來，常常都在滿足上位者的私欲而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