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在世界裡

「如果我今天就死掉了，那我的人生有什麼意義呢？」

在看《靈魂急轉彎》（Soul）的時候，一直想起一個孩子曾問我這問題，他覺得自己的人生才正要起飛，但如果此時發生不幸，他的人生就會以平庸與痛苦作結，他質疑這樣的人生有何意義？當電影主角喬發生意外陷入昏迷，他出竅的靈魂回顧自己的人生的時候，也出現類似的懷疑與不滿，過去一心想成為爵士鋼琴家的他，總是懷才不遇，但就在他最接近夢想成真的一天，老天卻要無情奪走他的生命，他難以接受自己的人生竟是如此收場，他的靈魂拼命想回到自己的身體，希望自己能夠一圓夢想，冀望自己的命運或許就能從此不同。

費盡千辛萬苦，喬的靈魂終於回到自己的本尊，那晚他順利站上舞台，用精湛的琴藝征服台下的觀眾，他完成自己的夢想，只是他似乎沒有因此而感到狂喜，他對自己的反應甚至有些不解，他以為美夢成真的感受會更特別，結果卻是出奇地得平淡。這時一旁的爵士女伶對他說一個故事：

小魚問老魚說：「我想去海洋游泳，請告訴我海洋在哪裡？」

老魚說：「這裡就是海洋啊！」

小魚說：「這裡只是水，不是海洋呀！」

人們常以為自我實現就是完成夢想，完成夢想的人生才像是在大海裡徜徉，否則只像是在水裡泅泳掙扎，但我們也看見喬在追求夢想的過程中，他的人生變得狹隘，他的眼裡只有爵士樂，但除了音樂，他不知道要跟人聊什麼，他不知道怎麼跟人連結，他忽略或輕看生活中其他美好的事物。電影裡有「抓交替」的冤魂角色，有意思的是，那些冤魂之所以成為冤魂，有時是因為他們過度堅持夢想而走火入魔，一件美好的事物反而成為囚禁他們的枷鎖，讓他們的人生沒有出路。

電影中喬的靈魂想幫22號投胎者找到生命的火花，原本總是厭世的22號，卻在地球生活裡，被一件又一件微小的感動，像是好吃的披薩，和煦的陽光，動人的音樂，親人的互動，或是一片飄落的樹葉，他看見生活裡的美感，但喬曾數落他：「這又不是夢想，這只是過日子。」

我想這句話就表達出喬的人生其實卡在自己的夢想裡了，夢想成為陷阱，他掉了進去，而看不見自己已經活在海洋。其實我們一直活在海洋，不管我們有沒有完成夢想，我們可以追求夢想，但並非功成名才叫成功，不是夢想達成，我們才有意義。畢竟，生命不是掌握在我們手裡，我們無法得知老天的時程，而在有限的人生中，除了把握時間追求夢想之外，《靈魂急轉彎》更提醒我們要活在當下，細細體會生活之美，好好過日子，把日子過好、過得深刻，才是人生的真諦。

能否完成夢想，說真的，有時真的不是我們能決定，但若不能體會生活之美，我們其實就浪費了生命這份禮物。曾獲諾貝爾文學獎的美國搖滾歌手巴布狄倫（Bob Dylan）說過：「有人能感受雨，但有人只是被淋濕。」，也是給我們類似的提醒吧！願電影甦醒我們麻痺的心靈，用心感受每一場雨、每一次的陽光，提醒我們已經活在海洋，在每個當下，活得深刻、活得開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