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在世界裡

描述二戰期間納粹迫害猶太人的相關電影何其多，而《兔嘲男孩》（JoJo Rabbit）不一樣的地方是它用喜劇風格來說這沉重故事，有時會擔心這類的手法可能把故事說得輕浮，但紐西蘭籍導演泰卡·大衛·瓦提提（Taika David Waititi）處理得很成功，他帶我們從孩子的童真視野切入，一步一步揭開種族歧視底下的無知與荒謬。

故事以二戰時德國為背景，主角「喬」（JoJo）以崇拜納粹、視希特勒為偶像的10歲德國小孩。他的夢想是穿上軍服、戴上武器，在戰場上為祖國一戰。在他的幻想世界裡，希特勒不是遙遠的政治領袖，而是陪伴在他身邊的精神支柱，會在他耳邊，為他加油打氣，也是他在遭遇挫折時的安慰與支持。當然，他也服膺納粹所有的信條與教導，把猶太人視為頭上長角的怪物、認為他們有控制他人大腦的邪惡能力，認為猶太人是該被消滅的族群，必須徹底剷除。

聽見如此偏激扭曲的想法，從一個小孩口中說出，其實叫人難以指責，因為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，「喬喬」根本不認識任何一個猶太人呀！反而覺得這是大人洗腦教育的結果，他們利用孩子純真與信任，在孩子的心裡種下仇恨與歧視的種子，來宣揚自己的政治理念。

這正說著極權政治下教育的可怕，這教育不是為了啟發個人的思想，相反的，它箝制人們的思想，這教育，這不是要帶給人們力量，相反的，它要人們臣服領袖，它讓領袖的權力更大，教育成了服務政治的工具，目的是鞏固權力者的政治利益。

天真的「喬喬」，完全相信自己所受的納粹教育，不疑有他。但讓他改變的，是媽媽協助藏匿、躲在他家裡的猶太女孩艾利。雖然當時猶太人遭到納粹政府迫害，但有些有良知、有勇氣的德國人，偷偷伸手救援，他們協助猶太人逃亡，或是讓猶太人躲在他們家的密室裡。「喬喬」的媽媽蘿絲，正是這樣的人，但她怕牽累「喬喬」，從沒讓「喬喬」知道她的秘密行為，說來，這可能是讓她覺得糾結的事，她內心所看重的價值，卻不能傳承給自己的孩子，甚至她還很包容「喬喬」的偏激思想，或許她的內心也會有分裂的感覺吧！

大環境的無奈下，蘿絲過著雙面人生，然而她對「喬喬」展現的關愛與溫柔，很叫人感動，我想這也是她最想留給「喬喬」的東西，她無法抵抗國家機器對「喬喬」的洗腦，但對抗仇恨最大的武器就是愛，她用親身給予的愛，讓「喬喬」有安全感，讓「喬喬」知道愛的珍貴與力量。

另一個改變「喬喬」的人，就是猶太女孩艾利。「喬喬」對她的態度從敵意到接納，也透過她，認識猶太人的歷史、人物，才知道原來猶太人不是毒蛇猛獸，原來那民族跟我自己的民族一樣尊貴。過去他都是透過一雙扭曲的眼睛來看猶太人，如今透過與艾利的真實互動，他才發現自己的無知與可笑。

諷刺的是，電影裡專門抓猶太人的蓋世太保，其實根本無法從外表分辨猶太人與德國人的不同，當艾利假扮成「喬喬」的姊姊亮相時，那群蓋世太保並沒有發現。這都說了，其實兩者並沒有太多不同，之所以不同，都是人們在自己的惡意投射在對方身上。

我很喜歡「喬喬」要艾拉畫出猶太人居住環境那幕的對話，當時「喬喬」對艾拉還有敵意，他以為猶太人都住在某些化外之地、未經開發的地方，沒想到艾拉畫了「喬喬」的頭。「喬喬」還不解地問：「我要你畫猶太人住的地方，你怎麼畫我看來傻傻的頭呢？」

艾拉畫得太好了，這是整片最大的控訴吧，面對你扭曲的認知，我是誰？我住在哪裡？其實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人們得放下自己的偏見與歧視，唯有如此，我們才能真實認識對方，才能真實遇見彼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