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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淑女鳥」(Lady Bird)生長在美國加州的沙加緬度市,在她眼中,這是全世界最無趣的地方。而她唸的學校也是,高三的她,唸的是天主教女校,保守的校園氣氛對她來說缺乏生氣,而那些日復一日的宗教儀式,對她來說都是無聊的例行公事罷了,甚至還表現出輕蔑嘲諷的態度,像是把教會視為耶穌身體的聖餅,拿來當成零嘴一口一口地吃,也夠算大逆不道了。

 

而她自己的家呢?「淑女鳥」也不喜歡。每天早上父親開車載她上學時,她都要父親提早在一個路口放她下車,因為她不想讓同學知道她的家境寒酸,甚至也會因為想交朋友,而在朋友面前謊報自家的房子,希望藉此讓同學對她有好印象。她的母親與哥哥都認為她處處看不起這個家,同時又好高騖遠,因此對她也是充滿情緒,互看不順眼。彼此互動就像處在戰場,衝突不斷,時常都處在口角之中。家裡唯獨父親對她最友善,雖然父親失業又患有憂鬱症,自己的人生都快自顧不暇,但他仍給了「淑女鳥」最多的包容與體諒,讓她在家裡擁有最後一點溫暖與溫柔。

 

不過她仍不喜歡父母給她的名字,因此她總以「淑女鳥」自稱,同時也要別人如此稱呼她。這舉動彷彿在說著她想跳脫自己被束縛的命運,她想切割自己的家庭牽絆,想要創造自己渴望的人生。而她一心想遠離家鄉到紐約念大學,或是交到家境富裕的男友,這些都是她想改變自己現時悲慘生活的方法。

 

對「淑女鳥」來說,想要幸福與快樂,就得要離開這鬼地方才行。

 

我們都渴望自己過著更好的生活,這是人之常情。但「淑女鳥」最叫人最擔心的一點就是她採用了自我否定的姿態,像是她否定自己的原生家庭、否定自己的成長經驗、否定自己的身處的家鄉與環境等等,也許她覺得那都是她所厭惡的一切,但說來也是這些她所厭惡的事情造就了她的一切,如果她一直用否定的態度切割它們,到頭來就是與自己的生命切割,她會失去自己。像是隻沒有歸屬的鳥兒,不停在天上飛,卻找不到歇腳與安息的地方。

 

片中她為了跟那些帥哥美女同學來往,刻意隱瞞自己的家世、刻意做出討好對方而非自己本意的行為、或是不與自己原本人緣較差的閨蜜同行,都在表達她為了得到外在肯定而失去自我的模樣。最明顯的一幕就是學校畢業舞會的那晚,她穿著漂漂亮亮在家等著帥哥男友來接,結果這男生連下車都沒有,只是在屋外坐在車裡按了幾聲喇叭,就要她自己出去。如此隨便與不尊重的態度,讓總是與「淑女鳥」吵架的哥哥也忍不住說出:「就算是妳,也應該值得更好的吧!」。

 

但「淑女鳥」當時還是跟他走了,當下的她,選擇忽略自我的感受,配合對方,而這正是失去自我的表現。他哥說得沒錯,雖然平時家人說話酸言酸語,但他心裡可沒忘記妹妹也是值得被愛、被好好珍惜的人。「淑女鳥」後來選擇不跟男友同行,算是一種覺醒,表示她不再因為要配合對方而失去自我,而她開口要男友開車載她去朋友家,與片頭她因為與母親吵架,從母親行駛的車上跳車受傷的行為相比,似乎也在說她找到一種更優雅的、更不傷害自己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需求。

 

「淑女鳥」以為幸福與快樂,是建立在外在的事物上,就像是街上那間夢寐以求的美屋,只要她住進去,好事就會來臨。而電影一步一步帶我們拆解這些虛幻華美的事物,讓我們發現原來它們一點也不堅固。「淑女鳥」不會因為交了男友而更快樂,因為那個帥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裡,完全不懂照顧別人,「淑女鳥」也不會因為只是到了紐約,就變成不同的人,她在紐約遇到的男子依舊高高在上,連沙加緬度都沒聽過的對方,也象徵一種與自己的疏離,而她只能靠酒精來麻痺自己。

 

而片中最動人之處是她到紐約後,一早她從宿醉中醒來,雖然那是夢想之境,但也是全然陌生的城市,問了路人,她才知這天是星期天,而接下來她走去的地方,竟是間教堂,那可是她在家鄉時最不想去的地方呀!她聽著人們唱歌,眼淚開始落下,過去她最想逃開的事物,如今竟然帶給她的安慰與力量。她撥了電話回家,留了言給母親,提到自己考上駕照後,第一次在沙加緬度裡上路時的感動,那是鄉愁,也是她與家鄉、與自己成長經驗、甚至可說是與自己的和解。

 

未來的路,仍不知在何方,但「淑女鳥」找到自己的來時路,她不再是沒有歸屬的飛鳥,而這時我們也才聽到她說出自己的名字:克莉絲汀。那是她再也不怕被別人知道,終於可以大聲說出的名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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