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灣導演林靖傑,所拍的電影《愛琳娜》在片尾字幕上寫著:獻給高雄與父親。高雄,除了是全片的拍攝地之外,也是導演的故鄉,他出生在鳳山的一個勞工家庭裡。家鄉與家庭,不只是他成長的養分,也是他創作的養分,《愛琳娜》的主角陳愛琳,同樣是個勞工家庭長大的孩子,透過她的故事,電影讓我們看見庶民生活的真情真性、看見如同小花在石縫中奮力求生的生命力,當然,還有現實生活裡綿綿的悲哀。

電影前半段,像是一部愛情故事。35歲的愛琳,單身未婚,過去的她在工廠裡當女工、在餐廳裡當服務生、在展場裝扮成大玩偶,像是哪裡需要勞動者,她就往哪裡去,她勤奮認真,靠雙手雙腳賺取微薄的薪資生活。愛琳的樣子,就像是你我每日生活周遭人們的圖像,像是飲料店櫃台後方幫你結帳的店員、在餐廳裡為你遞上菜單的服務人員,只是平常我們只看見他們的勞動身份,但電影讓我們看見他們脫下制服的樣子,放下了服務時需要展露的笑容、讓我們直視他們的歡喜與哀愁。

愛琳也渴望生活能有不同,但她的選擇並不多。直到後來發生車禍,而肇事者是一家小提琴音樂教室的老闆,他想用免費的小提琴課程當作賠償,如此不實際的賠償方式,在他人眼中當然是荒謬,賠錢或許更實際吧,學小提琴對愛琳有什麼用呢?但愛琳竟接受這條件,她心想小提琴會是自己改變階級、改變人生的機會,她得要把握這從天而降的命運之繩。而她越學越好,甚至還當上音樂教室的老師,只是她的人生沒有發生她想要的改變,她以為小提琴會讓她晉升上流社會,她會穿著高雅禮服,遇見心中的白馬王子,建立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。但真實情況是,音樂教室老師的薪水依舊微薄,她仍舊得四處打工,她只是一個扛著小提琴到處跑的勞動者。

愛情,可能也是改變命運的機會,愛琳外型漂亮、個性善良討喜,喜歡她的人可能不少,但能符合她條件的人很少。她到婚友社裡相親,在那會遇到的對象,都是在生活裡不易交到女友的男性,求偶條件也較弱勢,她卻開出不切實際的高標條件,這樣的矛盾,彷彿也呈現愛琳內心的困境,一種不上不下的認同混淆。所以當後來遇到婚友設董事Kevin,她會迅速陷入愛河,因為她完全符合愛琳的理想投射,也是能帶自己脫離這種上下不是尷尬局面的救贖者。

但沒想到,Kevin他雖是黑道老大的兒子,有錢有勢,但原來考不上律師的他,在父親眼中是失敗的兒子,他也得靠婚姻對象扳回一城。原來,Kevin在一種不上不下的困境裡,可是這次愛琳沒辦法當他的救贖者了。

片中每個角色都有自己的困境,也有自己在當中求生的方法。愛琳的爸爸是退休的勞工,在工廠工作了四十年,但依舊過著簡陋的物質生活,父親的興趣是畫畫,家裡掛滿著父親的畫作,有天份但沒機會接受栽培的他,彷彿也暗示著人們在現實與夢想的掙扎,即便對繪畫有興趣、有天份,但若沒現實條件的配合,你也很難成為另一位畢卡索。

而愛琳的大哥阿彪看來是凶狠的流氓,個性衝動激烈,但他也沒有固定工作,老是想找朋友投資牟利,找朋友喬事突圍。他與父親像是個對比,不過這或許也是他看過父親辛苦大半輩子後的一種人生體悟,他不想過父親的生活,他想用更簡單、更快速投機的方式賺錢,他不願再做一個勞動者,於是選擇現在的人生道路。但與父親相同的是,他有照顧家庭的心,不希望家人受苦。

愛琳的二哥清源,則是管區警察,與大哥形成強烈對比,他穩重沈著,他不像大哥說著滿嘴大話,卻是默默幫助每個家人,而警察也是一種脫離勞工階級的選擇。唯獨三哥清貴做車床技工,繼承勞工之子的身份,自己開了間小工廠做事,但因為大環境惡劣,生意不佳,他最後也不得不任賠殺出,收起店來。他將機具送上卡車後,落淚的那幕,是片中動人的時刻,勞動工具對於勞動者的情感,在那眼淚裡表露無遺。

故事雖從愛情說起,但導演想說的可不只愛情,有人或許認為他野心過大,想說的議題太多,但我想那也是導演無法忽略的視野,當他注視著一個勞工家庭,他不可能無視背後的社會脈絡,這或許也是導演將很多勞工運動片段放進電影裡的原因,同時也為台灣這幾年來風起雲湧的社會運動作了記錄。

小提琴沒有翻轉愛琳娜的階級,但愛琳娜用了手裡的琴,活出了生命的新姿態,在那一刻,藝術不再是翻轉階級的符號與工具,藝術展現了它的本質,它能表達情感,它能撫慰人心,它聯結我們的情感,帶我們超越難以承受的苦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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