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要憑我的良心和尊嚴從事醫業;病人的健康應為我的首要的顧念;我要尊重所寄託給我的秘密;我將要盡維護醫業的榮譽和高尚的傳統。」這是醫師誓詞的一部份,是每個醫學生在踏入醫院工作之前都會宣讀的誓言,說著每位白袍醫者理當遵守的倫理原則。

倫理,用說的,從不是件難事。難的是這些白紙黑字要如何化為醫療現場裡的真實經驗、簡約的文字要如何回應現實的複雜情境,那才是真正的考驗。那可不是躲藏在教科書裡不痛不癢的知識與案例,而是近在眼前、毫無閃躲空間,逼著你做答的人生選擇題。只有在現場,你才能親身體驗,只有在現場,真正的學習才會發生。

法國電影《醫手遮天》(Hippocrate),主角班傑明正是剛穿上白袍的實習醫生,而這部電影就像是篇菜鳥日誌,深刻描寫了醫學生從學校進入醫療現場裡的挑戰與掙扎,裡頭不僅有個人適應的議題,也透過一次又一次的醫療事件,一次又一次的倫理考驗,反映出的白色巨塔裡的光明與陰影。

一臉稚氣的班傑明期待大展長才,但卻難掩其生嫩的模樣,同事的幹練身手更顯得他笨手笨腳。此刻他面對的不再是課本上列出的疾病,而是有血有肉的病人,他要學習的不只是專精的醫術,更是醫人的智慧。但在職場上要面對的還不只是自己的專業能力,除了醫病關係、還有職場人際關係要處理,那既是合作又是競爭的複雜關係,這點從班傑明與劇中男配角阿布德的互動可以看出。甚至職場上還要面對與組織的關係,一個在醫生體系最底層的實習醫生,要如何自處,要如何向上爬升,也都是遮在白袍底下的巨大壓力,我們從醫院宿舍房裡牆上寫下的情緒字眼,才看見那是脫下白袍之後,在夜深人靜之時,心底暗流的出口與安慰。

而班傑明的爸爸是醫院的主任,這也讓他與組織的關係更加複雜,於是當他發生醫療疏失時,因為爸爸的關係,院方官官相護之下,讓班傑明免於負責。甚至後來另一起醫療爭議中,受院方懲罰的也不是班傑明,而是阿布德,良心過意不去的班傑明,大鬧醫院,或許他叫不醒這隻白色巨獸,但也只能盡力朝它嘶吼。

這場菜鳥實習醫生之旅,就像是一連串的震撼教育,衝擊著一個單純想從醫的年輕人,醫療現場好像戳破了他的天真理想,但這樣的衝擊也未必是壞事,成長的路上總是會有挫折與挑戰,有掙扎與矛盾,重要的是,如何從這當中決定自己想走的路,如何為自己來負責,班傑明最後做了決定,他決定為自己的行為負責,也決定要繼續往前走,現在的他,已經不是天真的無知者,他知道世間有光明,但不是光明到不會有一絲陰影,他知道世間有黑暗,但也不是暗到容不下一線光明,就像劇中那句出色的台詞:「醫生不是職業,而是一種詛咒」。班傑明很清楚自己選擇的詛咒,但他仍踏出堅定往前的步伐。

這讓人想起畢卡索的畫作《一個醫學院學生的頭像》(A head of a medical student),畫中的醫學生人像睜一隻眼,閉一隻眼。哈佛大學知名人類學家凱博文(Arthur Kleinman)曾這樣解釋這幅畫:「醫學院的學生學會對病人與世界的痛苦與受苦睜開一隻眼睛,但也會閉上另一隻眼睛,以保護自己不因痛苦與受苦變得脆弱…,不過也許閉上一隻眼睛,我們才能看見、感覺與做出有價值的事情來;也許那睜開的一隻眼睛是去看我們的可能性與希望,另一隻眼睛緊閉,是害怕前方的風暴與懸崖;或者,也許就像所有的人性」

你呢?你睜眼看見了什麼?又閉眼看不見什麼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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