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人單獨生活不好,我要為他造一個合適的伴侶來幫助他。」(創世記2:18)

「人單獨生活不好」,電影《單身動物園》( The Lobster)彷彿將這句經文的意思推至極端,描述一個不允許單身者存在的世界,在那裏,你單獨在路上行走時需要帶著伴侶證,以證明自己不是單身。所有的單身者,會被送到「飯店」進行配對,「飯店」的功能就像是幫單身者「造一個合適的伴侶」,但這期限只有45天,若45天內沒配對成功、沒在當中找到合適的伴侶,你會進入可怕的「變身室」,這時你已經喪失身為「人」的資格與權利,你沒辦法再繼續當人了,你的餘生只能變成一隻動物而活,或許還值得欣慰的是,你至少可以選擇自己想當什麼動物。

「龍蝦。」主角大衛說著他的答案。

因為老婆外遇而成單身者的他,來到「飯店」,飯店經理問他為何選擇龍蝦,「因為它可以活到百歲,它像貴族一樣養尊處優,一輩子都能生育,而且我嚮往大海。」他回答。若真要變成動物,大衛也不想變成卑賤的生物,他渴望長壽、渴望有尊嚴、有生命力、還有自由。

但在「飯店」裡的生活,說來可沒有什麼尊嚴與自由,裡頭有嚴格的規定與作息,你得穿飯店給你的制服、你的性慾不能是為取悅自己,它試圖打造一座理想的烏托邦,但它處處削弱與否定你個人的價值,迫使你相信伴侶生活的重要性。它的方法不是宣揚共同生活的優點,反倒像是用製造恐懼的手法,像是男人生病了沒人照顧,女人一個人走在路上會遭遇強暴等等的例子,用著最刻板的性別印象,讓你相信單身的可怕、相信有伴侶才是更好的生活方式。

有伴,不一定是壞事,但是用訴諸恐懼的方法來達成目標,卻也可能失去了關係蘊含的美妙意義。或許也是如此,你看見在「飯店」裡的人們,找伴的動機不是為了享受關係,而是出自恐懼與害怕。他們找伴,不是因為愛,而是因為害怕自己沒辦法再用人的樣式生存,所以飯店裡的人們用著各式的模樣追求關係,有人用卑微的自我形象互動,百依百順地配合對方、有人則用自傷、自殺來脅迫、勒索對方愛她、也有人不斷想創造共同點,來證明彼此是合適的人,如我們都愛游泳、我們都常流鼻血。

看似荒謬,但又如此寫實,這彷彿就是世間男女在追求愛的模樣。而大衛總是在討好那些他有興趣的對象,他以為自己裝出跟對方一樣的心思意念,他就能得到對方的喜愛,能夠讓對方願意和他在一起,即便他不是冷酷之人,但當他喜歡一個冷酷女人時,他隱藏起自己的真實情感,帶上面具來獲取對方芳心,而這位冷酷女人對關係也充滿著僵固的想像與期待,她用著極端策略來考驗大衛對自己的忠誠,好像說著:只要你跟我不一樣,那就表示你不愛我。但當你用著極端策略來追求愛,就容易帶來極端的後果,你越否定與壓抑對方的真實感受與價值,就是在儲存反撲的力量。

受不了的大衛,最後逃出「飯店」,才知外頭有一個單身者組織,他們躲藏在森林裡,逃離社會制度的控制,他們接受單身者的價值與自由,但他們也活在另個極端價值裡,因為他們相信伴侶制度之惡,他們接受成員自慰,卻不接受成員談戀愛、發生性關係,這與「飯店」形成對比,在「飯店」裡有人曾因為自慰遭到嚴重懲罰,但在這裡,人們卻是因為接吻而遭受火吻重罰。偏偏在這大衛愛上了一女子,於是他們發展出一套秘密戀愛的方式,最後,他們想辦法要逃出森林。

「飯店」與「森林」就像是天平兩極,當主角身處「飯店」時,我們看見過度重視群體價值,而否定個人價值的荒謬,也看見社會制度對人造成的扭曲與影響。但當主角來到「森林」,一個極度否認人有關係與親密需求的地方,而這帶來的不是自由,同樣也是對生命的迫害。

在完形心理治療中有兩極對話的技巧,而這部電影的形式對我來說,就有一種兩極對話的味道,這兩極分別是親密與孤單,我們人啊,就在這中間徘徊走著。哲學家叔本華曾用刺蝟的兩難來比喻這樣的情況:冬夜裡的刺蝟感覺寒冷,因此想要靠近彼此取暖,但一靠近,就被彼此身上的刺給刺痛了,刺蝟們只好分開,但分開又好冷,只好再靠近,不停地週而復始…

而兩極對話的作用在於相信透過對話,能夠鬆動僵固的兩極,找出具有彈性的第三條路,開創新的可能,對片中主角大衛而言,安身立命之處不會是「飯店」,也不會是「森林」,他們才要脫離兩極的世界,痛苦還沒結束,真正的生活才要開始,但是脫離了,才是真實關係的起點。

電影最後沒有明確結局,我們不知道一向在關係中討好對方的大衛,是否會刺瞎自己的雙眼來維持與盲眼女人的關係?還是他離開了?還是他找到其他經營關係的方法?他對愛情是否有了不同的體驗?他是否改變了自己在愛情裡的呈現?

這就像個心理投射測驗吧!導演留給觀眾們自行回答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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